2019年2月25日 星期一

on



先說好,挑在這時間發和奧斯卡獎沒什麼關係,純粹是我拖稿。


至於為什麼拖稿,倒也簡單,就是我對每年年度十大的寫法產生了一些懷疑。思量許久後,我決定從今年開始換一個方式寫我的片單。我不再勉為其難衡量一整片的整體優劣,而改為去發現那些或許支微、幽微,卻確實打動過我的段片片刻。也許是一首配樂、也許是一句對白、也許是一場好的調度、也許是一位好的演員、也許是一幕出色的二維演出……

如果你想問,我這種分門別類是不是一種做作?我只能說,絕不是。我只是希望更為重視到電影是集體創作的事實,選出片段更不代表我曾經或你應該將它抽離於它的出處獨存,就像你不該想要宦官留後卻割下他的兩顆睪丸。

如果你仍不習慣這種選擇,我在文末依然附上了傳統意義下的年度十大榜單,供於參考。總之今年這樣試試,還請多多指教了。




20個電影片段



1.          一级玩家》(Ready Player One──被低估的實驗性

已經許久沒有這麼一部電影,可以同時在感性上和知性上都給予我衝擊性的滿足。它的實驗性實在太被低估,甚至連受眾的亞文化迷都未必能在彩蛋之外察覺這部電影的超前──因為在我看完,《頭號玩家》也許是有史以來將電影和電玩的「視覺」差距這個形式問題,展演得最為深入的一部好萊塢作品。

為此我寫了三四篇文章,沒有一篇足夠滿意,因此也從沒轉載。去年我心目中的最佳電影《煙花》也是。也許我是那種無法對珍愛事物提筆的類型吧。不過為了安利,還是在此獻上拙文一篇:




2.          《自然:版權所有》(Nature: All Rights Reserved──復刻「復刻」


一部能夠真正稱為屬於「2018年」,而非只是屬於「現在」的電影。它蒐羅了海報、傢俱、玩具、廣告、電影電視等物無所不用其極「復刻」的自然動植物,賦予了一次絕對中性的展現。撇開「不夠環保」「徒假亂真」這類古典批判,而是反過來證成了,大自然正反過來以真亂假這些復刻物,復刻「大自然的復刻」;如果說九零年代的押井守在《機動警察電影版2》安置了一系列的假鳥(海報、電視、衣服圖示)乃為顯示虛構對現實的入侵,這部片便是宣告二十一世紀如今,人造虛構終於也建構了屬於它自身的現實。




3.          《超人特攻隊2》(Incredibles 2──彈簧人的飆車戲

今年看得最爽的一場打戲。誰也想不到「摩托車一拆為二」這種超簡單又不帥的點子,和彈簧人結合後可以酷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地步;而這也正是那些徒靠橡膠人式互毆和曝光特效的復仇者真人電影,如今最最缺乏的東西:驚奇(Marvel)。




4.          《麗姿與青鳥》(リズと青い鳥)――沒有色情的色情電影

幾乎我熟知的每一位動畫寫手,都曾為此片寫過太豐滿的註腳,寫關於青春、關於單戀、關於音樂、關於山田尚子左右對稱的構圖站位……套友人塔塔君的形容,「每個人都在為此片寫詩」,它也著實配得,因《麗姿與青鳥》是日本動畫2018年最大的美麗。

而其中最共我鳴的,是Anitama編輯加叔的一句話:「這是沒有色情的色情電影」

沒錯,這部片最好的形容就該是色情。少女肉腿的每一顆特寫都是山田尚子的淫趣味、西屋太志的少女繪柄更讓人有想用舌頭把其髮絲舔順的衝動。但真正下流的目光卻非來自戲外,而是穿透於戲內。霙只對希美一個人坦率,希美則只對霙以外的人坦率,然而不對等下卻是截然相反的慾望份量;他倆也心知肚明,他們對另一個人意淫的了解,遠勝於了解自己……

也許,她倆曾經想對彼此說的,只是早見沙織在《The Rolling Girls》的那句台詞:「好想和妳在一起,即便只是朋友這種關係……」吧。也或許,唯有故事這種魔法,方能讓這一段在現實中只能以陰沉壓迫形容之的沉重情誼,變得如斯令人同理、催人落淚、惹人憐惜。




5.          《俄國讚美詩》(Гимны Московии──一百八十度鏡頭,一百八十顆星斗

「電影不生產那些它讓人看到的事物,而是根據它們在敘述和描敘中的特性,在把它們視為客體、人、事件以前,以人眼看不到的方式來紀錄它們,彷彿它們在波與震動中剛剛存在。它終結了欺騙性表象和實體性現實之間的所有對抗。」(Jacques Rancière《電影的矛盾寓言》)

《俄國讚美詩》就是這樣的一部電影。僅只是將鏡頭轉了一百八十度,便令「星空」重新誕生了一百八十顆星斗、讓觀眾得到一座空中花園、發現一個新宇宙──這個點子的簡單程度,比其造的視覺廣袤還要令人吃驚難信,令人高呼「真是奇蹟!」而在這奇蹟與奇觀愈發不存的二十一世紀影壇,這種奇蹟珍稀的讓人倍感珍惜。




6.          《用你的名字呼喚我》Call Me by Your Name──一座雕像的時間

對風光明媚和男人顏值無感(別自我欺騙這種美色與此片的「藝術片口碑」無關!),然而這是一顆太有意思的鏡頭。這顆鏡頭是場告白:幕間,廣場一角,男孩在廣場的一角向男人吐露,隨後立刻撇開目光快步向右,男人則緩步向右。男孩想必渴望在對方臉龐尋找答案,他與我們觀眾的目光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隔開兩人的廣場中央的雕像所擋;於是男孩只能繼續跨步,直至數秒後的再次面接。

在這一刻,這座領受目光的雕像從全屬空間的物質,變成了「時間」本身。它就是初戀男孩那顆一秒比一萬年都要漫長的忐忑之心等到海枯石爛後的可能模樣(男人於海底撈出的考古雕像亦是同類比喻:石沉的芳心),時間被譬喻被輪廓化,卻又與喻因的時間重疊。一顆沒有時間剪接的長鏡頭,調度出了兩種時光流逝的可能。較之題材,技巧才是此片得以脫穎於同類電影的心裁風采。




7.          《燃燒烈愛》버닝/燃燒烈愛)──對村上春樹式床戲的回敬

唯一一次在戲院看到勃起。《麗姿與青鳥》若是前戲,《燃燒烈愛》的床戲就是實打實的抽插真色情,完美無缺的挑逗點,隱藏了一絲「回敬」村上春樹小說之意。「你和我吃飯說要敘舊,我卻記得你以前叫我醜女。你要的是什麼,你當我不明白嗎?」這段原作全無的邂逅橋段,狠狠戳破了男主角=村上春樹筆下的所謂無謂中年,本質上是種分明窺淫還要佔體面姿態便宜的雄性矯情,這是昔日沒有日本人敢對村上明講的斗膽。

至於床戲結束後,劇情瞬間降格淪為韓國電影最濫觴的枯燥說教,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8.          《野蠻遊戲:瘋狂森林》Jumanji: Welcome to the Jungle──林原上的飆車戲 

戲沒啥新意,但拍得非常非常之帥,機車騎士狂飆狠撞於森林如無人境,比任何肉食動物都要更有食物鏈頂端的風采。今年最精彩的動作戲,似乎都和摩托車有關哪。




9.          郵報:密戰》(The Post──震動、晃動、微縮

凜夜,印刷廠的印刷機嘎嘎作響,為數以億計的紙張烙上即將改變世界的頭條新聞之字碼,印的又快且急,讓掛在機子上的夜燈不住震動,晃舞明光。整個世界即將迎接的一切衝擊:對政壇席次大洗牌的「震動」、堅持自由的人性光亮的「晃動」,都在這一幕被「微縮」在印刷機上,是機械複製時代的預言,監視這些機子運作的兩位報社主腦充作了一回先知,親接神諭。若是如此,神諭所在的神壇以電子天雷打印的這些文字會是什麼呢?藏在這幕意象的答案昭然或揭──郵報印的是《十誡》。





直到這張榜單寫完前,我都仍在猶豫該不該把此片放進來。因為我一點都不想推薦你們看,我很清楚這部片作為一部電影的太多失敗,唯獨只有跳脫「電影」這個框架,改放在「岡田摩里」這個作者的系譜中,這部片方能真正閃爍出它是何等的特別、何等的私密、而且扭曲。

略有常識的觀眾根本不該接受,世界上該有一個編劇拍一部談母愛的故事,卻絲毫不肯定真實的陪伴,反而覺得親情該像暗戀一般說破了不值錢,寧願亂倫也不願親密?為什麼岡田摩理能夠執著於她國中失學的人生,執著到寫了數十部原創故事都打轉於小女孩破繭而出,連《道別的早晨就用約定之花點綴吧》這個紅樓夢般的故事,都能扭曲回這幼稚的處世觀呢?

而我看哭了兩次。於是我意識到,岡田摩理從此是我此生憎恨的編劇。我恨她永遠都在拍自己的人生軌跡、恨她的人生悲劇和我如此相像、更恨她和我相像如今卻有美好生活;我恨她,就像恨我自己一樣用力。




11.      《未來的未來》(未来のミライ)──當細田守變回橋本カツヨ

這不是細田守,而是橋本カツヨ的作品。如果你仍記得還喜愛《小魔女Doremi》《我們的戰爭遊戲》的某幾集,遠勝《穿越時空少女》以降的某幾片,你將是個幸運兒,這個男人終於正視了自己沒法把好好把一件事情貫穿一部長片的弱點,而將《未來的未來》拆為數個十來分鐘的獨立短片、同一批演員在同一座建築上演的片段舞台,這是他最擅長的長度,最能動人的篇幅。過了整整十五年,這個男人終於想起來,他不是什麼宮崎駿接班人,而是幾原邦彥與山內重保的直系傳人。




12.      《所在》(No'I──生機盎然的鐵路

如題,僅此。再多問就吟詩:流光豈受垂繩繫,妙道才容一線通。





13.      最黑暗的時刻Darkest Hour)──科幻喜劇   
14.      決勝女王Molly's Game)──鬧劇

長年以來,我都有個困惑,困惑傳記故事是不是必然得有明確的因果──因為一個人能夠被立傳,必然是滿足了某種公眾已知而欲知的被欲望的事蹟,觀眾首先清楚你完成了什麼,才反過來想清楚你如何完成。如果是,傳記該如何拍出驚喜?

這兩部非典型傳記,就試圖提供著這樣的東西。

《最黑暗的時刻》的法子極為惡趣。當心事重重擔憂投票勝敗的邱吉爾在議會當天搭上火車,他那節車廂竟出現了數量不下於男性的女人、黑人與孩子,以一種二十一世紀式的平等姿態對二十世紀的大英帝國當權者諫言,「簡直像車廂穿越了蟲洞時光倒流」友人笑稱。其實,我認為這還真的是,因為邱吉爾在車上聽完民怨,回達議會的神氣神情卻更像是聽到天啟,像《回到未來》拿到體育年鑑的老漢般。「是啊,未來的你們(觀眾)很清楚邱吉爾在歷史上就是贏了,現在已是電影片尾,不管怎麼演我都會贏,我再裝作苦大仇深什麼呢?」於是一場毫無鋪陳的奇蹟大逆轉上演,電影颯然終結。成了一部道地的科幻喜劇。

《決勝女王》則截然相反。莫莉布魯這個不被允許浮上檯面的影子人生,只能被她生命中的過客(經營賭局中招攬了大量政商名人)來成立觀眾所需要的傳奇(兜奇)。然而到了導演艾倫索金手上,這些過客卻被抹名了,莫莉布魯的真實經歷也被大量竄改乃至揶揄,例如茉莉在自寫自傳裡奉承自己的名字深得《尤利西斯》的意韻,飾演她的潔西卡雀絲坦卻講出了惡毒自白:「我的名字很像喬伊斯的小說角色,你就以為我是愛爾蘭人?傻逼!」直至結尾審判開局,法官說出華爾街犯罪之名,這個故事才第一次讓觀眾得到常識駐足的地。(電影中的)茱莉或許曾從牌桌牟利,牟利卻絕非是她的目的;正好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公正,因為人人依照她的遊戲規則運行,才是她行為意義的唯一來源。並非人人都能理解這種事情。幸運的是,那個更偉大的遊戲規則的仲裁者──法官,顯然是其中之一。他給予茉莉的無疑不是出乎同情的減刑,而是出於同行的自赦令。一部傳記電影,於此徹徹底底的抽除因果,成了一部披著傳記的形而上說教劇;茉莉的人生牌局,在手上不過是編劇筆下的一場遊戲。




15.      真寵》(The Favourite──歪打正著的小驚小怪

我非常厭惡的兩位導演,今年皆神奇的用新片讓我改觀,一是拉斯馮提爾的《此房是我造》,二就是尤格藍西莫與這部《真寵》;儘管我很確定,此片的成功乃是歪打正著。

先從尤格藍西莫說起吧。用一句話概括尤格藍西莫的風格特徵,就是「大驚小怪」。他著迷於塑造叫人獵奇奇觀(足不出戶的家庭;人變動物;希臘神明降世),卻絲毫沒發現,在劇情片這種場域,再叫人大吃一驚的「怪」,都只會在真實感逐漸凌駕於真實後逐漸納入日常世界觀的系統。這是觀影機制先天就具備的魔力。尤格藍西莫在打造奇觀上付出愈多努力,觀眾就會愈快愈諷刺的接受其奇觀真實如現實般而無需驚喜,最終讓人見「怪」不怪。

直至《真寵》,尤格藍西莫仍沒有改變,顯然相信這個宮廷發生的權謀、爭寵、女同都是天大奇觀,而屢屢以廣角強調。然而不然,這些早已是宮廷劇早已搬爛演爛、還沒開演我們就已經能猜到大概的小怪。

於是,奇蹟發生了。當一部純粹服務奇觀的電影一次又一次的無法帶給我們驚喜時,真實感宣告告退,反倒完成了一種永遠不在合理範圍內的真正的怪異。這些無法帶給我們驚奇的低等驚奇被我們自動「降格」,成了徒屬易口的情節,我們隨時都能昇高拉低我們的期待,甚至反過來去獵奇獵奇本身──「咳嗽邀功也太彆腳了!」「艾瑪史東的卡通臉穿古裝好突兀!」「主和派的髮型好搞笑!」片子小怪,我們小驚,刺激物與被刺激期待沒有落差的結果,是我們可以完全用自己的常識額度,選擇我們該對畫面前的事件回饋什麼強度的驚奇。這種持續窺奇而不奇的單調儀式,最終提供的如孩子在教堂彌撒時偷吃糖果,不自由滋味卻勝過平時自由的,名為逾矩的快樂。




16.      《蜘蛛人:新宇宙》(Spider-Man: Into the Spider-Verse──攀牆夜談天旋地轉

許多人訝異我對這部「漫威史上最強動畫電影」(動畫兩字或許可以拔掉)沒有太多盛譽,甚至講:「你不是阿宅嗎!」(嗎字或許可以拿掉)。其實不是,我喜歡這部電影,但我期待蜘蛛宇宙的動畫多年,我很清楚知道下一部主戲會比這部序章精彩,才會有所保留。

所以不是負評。再次強調,片子拍的真的很好,尤其當麥爾斯與中年帕克在大樓之間夜談,畫面三百六十度天旋地轉,都妨礙不了他們又爬又跳。比起飛天遁地,這幕都更能突顯蜘蛛獨屬一格的靈活能力,都充分顯示劇組下了多少功課。「DC動畫遠勝漫威動畫」這套昔日公論,終於在今年被硬生生打出了一道奧斯卡級的缺口。




17.      激情之時》(No Intenso Agora──video essay

議題很重,「腔調」卻輕巧,每一個談宣傳的案例都隨時能反過來變為對自身(紀錄片)可信度的自疑,卻又能小心翼翼的化為無形。我就是想拍出這一種的video essay




18.      《分秒幣爭》(국가부도의 ──關於西裝與百葉窗

韓國電影今年讓我大幅改觀,其中最棒的就是此片。一言以蔽之,此片乃金融版的《正宗哥斯拉》,尤其是那股對菁英主義(Elitism)全無掩飾的表貶實揚:一方面刻劃寡頭財閥與高端投機客的吃相「下流」,另一方面作為對立道德面的「上流」卻又並非受害者自己(大眾),而是另一批良心自發的金融菁英。

而,此倆勢力的辯台無論如何轉移,眾人披戴的「戰甲」西裝和官方會議室標配的百葉窗,都有意無意的匹配出了一股將室內與室外隔離成兩個世界的銳氣。在這股猶如菁英意識具現化的整齊一致氣息的印襯之下,室外的一切普羅一切市容,顯得是如此的混亂、從眾、鄉憨、狼狽,以至於國家本該是他們的同義辭,卻只能被動接受國恥日的降生。這種對比殘酷得觸目驚心。韓國電影慣來的說教結局,也在這一層意象上極其難得(歪打正著?)的跳脫陋習,綻放出了電影作為大眾載體的、恰到好處的警世之意。





19.      風的另一頭》(The Other Side of the Wind/)──奥森扮演的「奧森」 

說是拼湊奧森威爾斯的素材,實際呈現卻更像一個全新的精緻模仿,套肥內老師的形容,拍成了《贗品》的贗品;而贗造的不是別物,正是奧森與他生前熱衷扮演的「奧森」──一個是他自己也又不是的大眾傳媒形象──兩種身份。今年出土的三部紀念片《風的另一邊》、《死後他們就會愛我》、《奥森威爾斯:匠心繪眼》(The Eyes of Orson Welles)的最大意義,只怕都是再次提醒了每一個奧森研究者都無可避免地得與奧森演「奧森」的真真偽偽穿插博鬥,走入阿卡丁先生式的謊言迷宮。




年度最差:無敵破壞王2網路大暴走》(Ralph Breaks the Internet──全面倒退的想像力與價值倫理

迪士尼近十年最差。首集曾展現的想像力格局一口氣倒退了整整半個世紀,網路與單機的差別被粗爆套入城鄉差距的框架就了事,對亞文化的引經不僅無睹,還很過時(eBay這個梗在2007年的《變形金剛》就用過了好嗎……)

更不解是:為何非得讓第一集和第二集的價值觀對立呢?破壞王在第一集冒險的終點學會了安身,雲妮在第二集冒險的途中得到了視野,立命沒有對錯,非要將破壞王的生活態度形塑為摯友雲妮的絆腳石,讓第二集徹徹底底否定第一集教會觀眾的東西,才能立起一個姑娘的讀立生命嗎?不能諒解,不能理解……






10大佳片

四、《麗姿與青鳥》(リズと青い鳥)
七、最黑暗的時刻Darkest Hour
七、 決勝女王Molly's Game) 

Related Posts Plugin for WordPress, Blog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