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漫畫：《黑色大書》 語言：中文 出版日期：2006 作者：麥人杰 ISBN：9868193648 |
想必很多人知道正在上映的電影《萬惡城市2：紅顏奪命》（Sin City: A Dame to Kill For）系列是漫畫改編，來自編劇法蘭克米勒（Frank Miller）二十年前的同名作《萬惡城市》（Sin City）。
約莫千禧年間，臺灣也有致敬了法蘭克，畫出了「台灣版萬惡都市」的人，他就是漫畫家麥人杰，以及他所繪製的漫畫：《黑色大書》。
在台灣漫畫還尚有一絲多元氣息的九零時代，麥人杰在男人幫雜誌幾年開了好幾種後歡迎的漫畫專欄。最有名的是情色喜劇《狎客行》，能請到如此多藝文名人背書寫序的色情漫畫，台灣至今沒有第二人。
不過，《黑色大書》卻不是如此受捧。
它是麥人杰從實驗性短篇（也就是故事的首篇《情人》）的試水溫爭取而來的單元。麥人杰很爽快坦然了有模仿自《萬惡城市》的事實，直接說明了《黑色大書》集結的十則短篇有其美學上的繼承。
1995年集結成冊，2006年推出副刻，再刷，我因而接觸到了《黑色大書》，也剛好迎上祖師爺法蘭克米勒《萬惡城市》電影版的登臺。
如今，即使美漫在台灣仍就是超小眾市場，有了兩次的電影與網路資源（低調，低調！）的助力下，我看完了《萬惡城市》的原作，也也終能對這一前一後問世的作品，有個比較性的看法存在。
不諱言的說：《黑色大書》的表現手法遠遠遜於《萬惡城市》太多。
先看《萬惡城市》。《萬惡城市》的漫畫基調，比電影更加冰冷：
 |
| 《萬惡城市》（Sin City），細膩呈現的暴力 |
 |
| 《萬惡城市》（Sin City）：白色的靈活運用 |
電影中的黑白片基調，無可避免的保留了灰色在螢幕上的存在。漫畫卻是僅殘留了黑與白雙色，沒有任何灰階。在滿布玄黑的紙張上，白色時而為千絲萬縷，成暴雨形象，洗清罪都惡臭，又時而為清晰輪廓，成人影投象，指涉一來一往。更多時候，白色是代表任何不是黑色的元素，當白線與白線衝撞時，讀者可能解讀成警匪在對打，也可能解構成對話框堆疊.....這種風格是凝練的，宛如剛烈的浪人，心存黑白善惡，毫無道德的灰色地帶一般。
這風格呼應上劇情不厭其凡出現的血腥描寫，獵奇手法，成了一代漫畫奇觀。
《黑色大書》相較之下，則不免顯得嬌氣：
 |
| 《黑色大書》的《小孩》篇一覽。 |
麥人杰是很優秀的漫畫家，他的深厚畫力使得他筆下的台灣都壟罩在印拓色彩之中，浮面感觸則又不失細節。
我相信，即使放到現在的台灣，這本都還是一流的傑作。
只是，一旦跟源頭的《萬惡城市》比對，嘗過了萬惡都市不忌葷素模樣的讀者，不免感覺到麥人杰筆下的都市不夠冷，不夠亂，不夠臭，不夠髒。它頂多稱為「千惡都市」或「百惡都市」吧。
不過，雖然表現手法高下易判，《黑色大書》亦有獨到之處，便是它那一股極為奇特的民俗氣息。
麥人杰是喜愛本土題材的。拍過動畫《魔法阿嬤》的他，對於台灣民俗甚至華人民俗的熟悉，絕非業餘。在這一本致敬美國漫畫的作品中，他竟也大膽混入了民俗傳說的養分。
加入了民俗，《黑色大書》就不能在輕易視為法蘭克的一個遠洋複製品。
法蘭克米勒的編劇風格多樣，但讀者仍舊能找出他的基本論調。
他的作品喜談媒體輿論的暴力，以及共犯結構的郡帶繼承。他在蝙蝠俠中大加發揮這幾個元素，化成了諾蘭導演拍攝《蝙蝠俠》電影版的主基調。
在《萬惡城市》中，他則把這種非肉體的暴力伸張到極致，主角這些犯罪者面對政客與警察連抉而至的集團吃黑，打手與搶匪反倒成了以肉體暴力對抗權利暴行的伸張之士。法蘭克最鍾愛的角色，電影吃重演出的Marv，不就是個典型的萬惡都市版唐吉軻德嗎？
麥人杰沒有法蘭克這麼複雜精巧的憤世情結。麥人杰嘗試畫的，僅是單純的黑色情節。
《情人》篇，全書的首發，男人沒有理由的囚禁了女性成為寵物。
《樹人》篇，擁有暴力的環保分子令人髮指的開始殺人種樹事件。
《小孩》篇，看似童真無暇的孩子卻幹下了足以毀人一生的惡行。
這些都是不帶階級批判的罪人。
《戲院》與《孝子》則是我最鍾愛的兩篇。
《戲院》的劇情乍看之下難解，僅是一個女人在電影院無故被人槍殺的怪事。然而，玩味一下標題「戲院」，這其實是麥人杰玩了個殘忍的符號雙關。在古代，午門市集斬首是平民的娛樂，戊戌政客到農人阿Q，皆在眾目睽睽下於市集給人砍頭；被砍的反應無趣，市集看熱鬧的也會掃興。換成現代，監獄不在開放後，哪裡還有這種市集砍頭的娛樂可看？唯有娛樂之王電影。女人觀電影上殺人而樂，男人觀觀女人被殺而樂，皆在戲院。戲院，霎時成了現代都市的午門。
《孝子》我也很愛看，反覆重讀了好幾次。內容描寫在台北的殺手面臨喪父，遂開始了一連串令人費解的連環殺人。當真相揭曉，他們是少數民族的後裔，為了遵守古法「懸棺葬」（崖墓）而行動。據我所知，這是目前華人唯一一篇以崖墓為主題的類型文學，類型漫畫。我很訝異，真的從來沒有人企圖把這怪象搬入故事刻畫嗎？難道只有麥人杰有如此才性方能畫此？漫畫結尾，半夜是台北的屋頂鳥纜，處處是廣告看板。接上劇情的謎題「在沒有懸崖可擺的水泥叢林中，何處能懸吊棺材？」後，讀者自然能意會到這畫面代表了甚麼。都市的戰慄傳說，精華就在這貼近日常的不常間，展現了藝術的高度張力。
全書還有《母親》《流浪漢》等等篇章，但我覺得都不似《戲院》與《孝子》好看。這是真正是超越了法蘭克的格局之外，只屬於麥人杰這個台灣漫畫家的原創短篇。
總歸來說，《黑色大書》絕對是值得一讀的台灣好漫畫。
麥人杰已經引退江湖多年，我卻還傻等麥叔叔履行承諾要繼續畫不被日系打敗的台漫。所以，我只能藉《萬惡城市2：紅顏奪命》上映之際，溫故知新，拿出「台灣版萬惡都市」來回味了。
今年2014，距離十週年副刻又快逼近了一次十年，國內漫畫市場也被日系統一天下。我不知道下一個致敬美漫，並企圖讓自己跟上美漫界的巔峰之一法蘭克的台灣漫畫，會在何處。但我們值得等下去。在此之前，找找看《黑色大書》，然後讀一讀吧。
（完）
2014,09,04 發表於噗浪
2014,09,04 發表於豆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