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5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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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題。隨意談談這一年的佳作、怪作、私房作與年度爛作,依印象深淺排第,評語比名單重要得多。





動畫



一:《超人幻想THE LAST SONG》(コンクリート・レボルティオ超人幻想 THE LAST SONG

一部必然得留名於動畫史的作品。會川昇不是日本最好的編劇,日本動畫與特攝也不再有昔日榮景,故當《超人幻想》開始播映,我們都以為這則昭和虛構史想豎立一塊擎天墓碑,伴隨作者在墓旁的悲鳴:「虛構已死」。但我們錯了,它不是已死的墓碑,而是未倒的巴別;伴隨的也不是悲鳴,而是近乎被觀眾遺忘的世界通語:「來幻想吧」。現實生活是對的,機器超人是種幻想、外星怪獸是種幻想、魔法少女是種幻想、正義是種幻想、自由是種幻想、和平是種幻想.....人類只有不再幻想才能長大。但虛構故事也是對的,只要現實生活沒有幻想,人類就會永遠抱持著幻想。人類需要幻想,人類會一直幻想下去,只是以各式各樣的方式去行。幻想無罪,故,超人無罪,劇内與劇外皆然。幻想創造超人,超人造就幻想,兩者相依相乘,這就是也必然是「《超人幻想》」──作為觀眾,我找不到任何的適切讚語,來回應這份深情。未來將有許多年,我們不會再有這樣一部動畫,甚至不會再有動畫了;但在那一天來臨前,超人與幻想與超人幻想,依舊值得我等依偎。


另撰長評,請見:https://sinopsycho.blogspot.tw/2016/07/blog-post_29.html









二:Thunderbolt Fantasy 東籬劍遊記》

今年最怪的怪事,莫過於臺灣小說家古龍的遺風,在一位日本遊戲編劇虛淵玄的手上復興,還以布袋戲的形式完成。《東籬劍遊記》之中,丹翡誓死守護貴劍卻跟隨了視貴劍為無物的不患、無生鍛鍊劍法無雙天下卻追逐著視劍法無涯故無雙無謂的雪鴨,迎擊他們的蔑天骸則渴望貴劍與無雙一舉兼得。五位劍客的對立撞出了一套古龍式的江湖精神,即:劍既是武器也是禮器,劍術既是武術也是區分善惡之術,出淤泥而不染的主人翁注定以一刀兩斷的劍理,裁決江湖悱惻的渾沌是非。古龍的俠理核心就是劍理,這是他參考了吉川英治與柴田鍊三郎,再融合中國自春秋以降將劍器充作貴族飾品的傳統,混合而成的獨特神韻,虛淵玄於此遠比許多華人理解的更深。加以人物性格不被情節牽著走的鋒芒分明(這向來是虛淵的缺陷),《東籬劍遊記》絕對是虛淵玄第一部超越了《魔法少女小圓》的電視劇本。









《路人超能100%》(モブサイコ100

年度最佳作畫、最佳上色、最佳片頭、最佳改編。以秒記次的澎拜,線與光的魔法,100%級的骨頭社為觀眾帶來了???%級的電視動畫。









四:FLIP FLAPPERS


如果勉強要為這部奇葩動畫下個定義,《FLIP FLAPPERS》是一部穿越系故事,只是「如何穿越」與「穿越到哪裡」被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穿越者則換成了觀眾自己。女主角可可娜陰錯陽差下開始了她周遊異世界的穿越旅程,她的穿越方法並不固定,經歷過的穿越手段與異世界的風光一樣多元,開洞、分場、換幕、換景、換色、淡入、淡出.....最後,穿越進陌生人的體內,體驗起那個人並未間斷的生活。可可娜困惑了,她的陌生體驗源於另一個生命積累的熟悉經驗、當穿越的起點與終點成了環狀交替,穿越的手段與目的地又猶如班雅明(Benjamin)所言「長統襪的表面與裏面是一體,只有翻面的差別」時,原世界與異世界之間有何差別?故鄉與異鄉又有何差別?可可娜無法回答,但觀眾也無法,因為失去了一套固定的穿越儀式(兼用卡)演給觀眾看以建立默契之際,螢幕外的我們判別眼前真偽的能力並不比螢幕內的可可娜更強。於是,在這一刻(至少在第九話前),觀眾與可可娜的視野統一了,輪到我們穿越進可可娜的體內,體驗起她未曾間斷的的困惑、一種波赫斯(Borges)在《環墟》(Las Ruinas Circulares)描述的困惑──「他突然了解,他也只不過是個幻影,另有別人在夢裡創造了他。」







五:《三月的狮子》(3月のライオン)

可與《路人超能100%》並列今年最為細膩的漫畫改編。新房昭之暌違多年重任監督,當聽說他這次的目標是完全還原原作兼具感舊、感傷、感激與感懷韻味的台詞,即便對話框外的小字也不輕易刪減時,不免感到擔憂,擔憂當讀白時間被忠實還原,話語發生的情境/畫面也勢必會被突顯,而他的演出特徵是如此濃烈(中線構圖、卷軸動線、沒有主場景(establishing shot)的空間、只有上半身的演員.....)難道不怕喧賓奪主?結果開播後大出意料,畫面的這份強烈不僅不與話語衝突,反倒形成了渾然天成的相互填白。真是不可思議阿。莫非羽海野千花早就慧眼先識,才會親自點名只有新房昭之可以改編她的作品?









六:《羈絆者》(キズナイーバー)

年度最佳繪柄。太漂亮了,漂亮的讓我窒息,難以置信狂躁的Trigger社也能作出靜帖如此美的作品。與《鬼牌遊戲》(Joker Game)對比便能明白,Trigger社不僅還原了三輪士郎筆下不分男女皆具英氣的飛揚線條,更賦予了一層妖豔色調。園崎法子的蔚藍髮絲既能在殷紅色的天空下飄曳,展演她無可融世的決心,也能偶撥髮束將脖子上的肉色疤若隱若現,暗示勝平也誘惑觀眾。單是人物的頭髮動靜,就足以建構構圖、撥動人心。勉強要說缺點,就是太過艷麗的繪柄讓每個角色都像搬自九龍傳說或超級英雄,而與平凡學生的故事身份脫了勾。但話說回來,岡田摩里的彆扭劇本,又有何必要為之屈就?









七:NEW GAME!


動畫工房今年製作的三部小品皆屬佳作,明亮、生動、可愛,不過《NEW GAME!》對我而言不僅如此。當看見美術組的結音結音在原作脫口:「青葉跟小初挑戰企劃時,我在心裡笑著你們好蠢,根本不可能過,但其實蠢的是我,正因為我這樣想,所以我永遠都在原地踏步…..」我差點止不住眼淚流出,這番話需要多大的真誠才能對同事說出口阿,結音何其有幸,能在職場找著說出這話的時機。離開社會重回學校,過了不長不短的這些年,我再一次被動畫給狠狠的鼓勵了。









八:Gi(a)rlish Number 少女编號》(ガーリッシュ ナンバー)


「這個劇本如果能給更大膽的製作組如京都動畫去拍,成績肯定超越《奏響吧!上低音號》。」看完當天發了這麼一則短評,我很認真,且至今仍如此認為。全劇有個矛盾,在人物性格(屬性?)無比浮誇的基礎上,卻有著近年動畫愈發罕見的、對細碎細節的寫實重現。這些不經意也不起眼的細節既無益於戲劇事件的推進,也推銷不了角色屬性的分明,卻又並非累贅;細節的逐漸累積能令觀眾也逐漸察覺,察覺在螢光幕前上演的人事時地之外仍舊有著各式各樣的事物持續在發生、角色們在觀眾看不見的角落依舊在生活。同事彼此不知何時互加了的Line、前輩趁後輩沒發現悄悄拿走了結帳的帳單、知名聲優家門旁堆如山高的臺本、三流聲優在新人臉上讀出退意而暗暗掩眉、退休聲優讀到旗下偶像的粉絲信意外寫到自己時的惆容、社長在酒足之際聞噩變臉的笑面虎態……這些再再都在提醒觀眾,角色們不只活在一場全長240分鐘的寫意舞臺,而是與愛著她們的我們一樣,得日復一日面對永遠不知明天會如何的社畜人生。這個生氣勃勃的事實,遠比所有的主線事件都要更有力量。










年度最差:《槍彈辯駁3:未來篇》(ダンガンロンパ3 未来編)

糟透了。劇組選擇了一個最錯誤的座位,來安置觀眾在這場密室/懸疑/狼人遊戲的視點。十五個人戴著十五條毒藥手環玩起大逃殺遊戲,毒發條件唯獨當事人知曉,連觀眾都不被允許知道。於是遊戲方開打,恐怖事便來:這十五條手環瞬間變成了十五張開給機械神的後門,只要故事需要,任何角色都能在任何時空為了可能會死,倏地做出觀眾無從理解更無從同理的矛盾舉止,也連帶讓經不起推敲的謎底需要被掩飾時,敘事不是把鏡頭選擇性移開,反而是用突兀至極的畫外消音把人物更把觀眾弄聾弄啞,「情理之內意料之外」的默契完全不復,成了自說自話的瞎蠻幹。這還不是最糟,當機械神與真凶站在同一陣線,正義的夥伴為了正義,竟然堂而皇之在後門開後門,借來了另一個機械神──洗腦,來對抗!有甚麼表演能比看舞臺上的彆戲子用自己的左手右手互相猜拳,還要更無謂、更無所謂呢......








電視劇



《六場危事》(Crisis in Six Scenes

誰也沒想到伍迪艾倫會重回電視圈,還交出了一份比他六年來任何電影都好的成績單。伍迪老了,他迷戀1930年代、迷戀象徵那個年代的古典好萊塢與爵士紐約,自己卻也逐漸化為1960年代的象徵本身,為此被更年輕的觀眾所迷戀,他太清楚這回事。於是他「穿越」了,自編一則發生在1960年代的美國故事,自演一位八旬老翁。伍迪不是老翁,老翁卻是伍迪,劇內每個左運份子對老翁右傾又不知變通的津津譏語,就是劇外數十年來批評者們對伍迪電影與其象徵的中產性格的漫長揶揄,成為他自嘲自諷的公論,儘管老翁本人不願置之。讓人不禁猜想,假使老翁在街上與三十來歲的伍迪艾倫不期而遇(故事從未說過這是虛構時空!)年輕的他會聲討,亦或加入反唇相譏的行列?後設的趣味,永遠是伍迪故事最好的一口醍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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