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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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這篇簡單來說,就是我寫的灌水小說。

今年年初,跟朋友阿槍一起在分享論壇發廢水帖子騙取積分,欲換取下載空間時,順手寫下了這則短篇,因為當時覺得小說版很好賺取積分。花了我兩三天,趕在過年前夕完稿,沒有潤稿就直接發表了。
事後兩週,我繼續灌水騙分,逐漸發現:其實寫小說沒想像中的划算。因為構思故事的心力與時間足夠我(們)挪去發些更多不動大腦,卻更易讓人回文賺分的主題帖子。不過,既然都寫了,管它呢?至於之後我們發現這個論壇的積分根本無足輕重,要下載得另找門道,這又是另一個蠢事了......
所以,這篇小說的出發點是非常單純,消遣動筆,消遣閱讀,毫無負擔,皆大歡喜。

標題靈感來自於一部電影"To Kill a Mockingbird",對岸有翻譯成《殺死一隻知更鳥》者,我覺得實在饒付趣味,便挪來擅用了。
內容靈感來自一個念頭:如果家電是活物,我們會改變我們對待他們的方式嗎?在這想法下,發展出了這一則亂來的小短篇。
甚麼是電帚?就是吸塵器。說來很好笑,我這是在對岸論壇發的小說,由於小說中都是家電,我就刻意找了網路上的大陸用語資訊來轉譯。沒想到發表後,反而被大陸人指出:對岸也沒人用這用法的,鬧了大笑話!取材果然不能胡搞。本篇予以保留這個稱呼。
如果正文讀來略有對岸之感,也請大家見諒了,畢竟這是個從出發點就意在給大陸人騙取回復的水文。也許會想在對岸論壇用對岸用語發文的,早就已經無形中被統戰了,也說不定吧。



==  ==  ==  ==  ==


《殺死一台電帚的方式》




01


  當我醒來時,四周一遍空白。我只聽見兩道聲音正驚恐的私語。

  "它動了。"
  "又…發生了……又再度……發生了。"
  "看吧,我幾小時前就在說它在動它在動,動的厲害,你就是不信!"
  "可….可它跟我們不一樣。它…….平常就在…動來動去了。因…為…它的工作就是在…地板上…竄來竄去,不是……嗎?"
  "那不一樣,你這傻子。你現在認真看,它現在正依靠自己的力量動彈著啊。"
  意識清醒點了。
  身子好沉,而且冷颼颼的,我抖了斗,讓身子暖活些。
  "它…又…動…了…"
  "我看見了,你這傻子。"
  他們是在說我嗎?原來是說我?
  "它…又…"
  "閉嘴,不要開口了。我們要上去跟它打個招呼。"
  看來確實是在說我。以竊竊私語來說,這音量未免驚人了些。我都聽到了。
  我尋找聲音的方向,然後一瞬間就見到了剛剛在對話的兩位。
  一晌間,我呆住了。
  "你……你…"
  "你好啊,老兄。或著妳是大姊?請多多指教了。我想跟你慎重的來場見面禮,但我想,你剛剛八成已經聽到我們兩個的談話了吧?所以就免禮了。"
  真無禮的傢伙。
  說話像是連環炮的這無禮東西個子頗小,跟旁邊說話結巴呢喃的傢伙一比,更是像個小東西。
  可是我的問題完全不在這裡。令我驚恐的事情遠超過了他們一搭一唱的對話方式,或是他們絲毫沒有靠近我的意願這些鎖事。
  我吃力的,費劲的,細碎的,以話語表達我當下的心聲。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我驚恐道,"你們是……你們是….是你們在跟我說話?你們正在開口?"
  小個子發出了不耐煩的反應:"啊,真它媽的,看到我的人又是這反應!"
  大個子答腔:"就…..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一樣……"  
  我不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說:
  "你….你是….你是一個電扇?!"
  誰都不會相信的。
  在我面前的,是一台電扇。四片扇面,三顆按鈕,一張隔網,半片濾扇,一體成型的白色流線旁插著根銀鍍電線。電扇的線頭插在牆面上的兩孔插頭,倚著我前方的牆壁,放置在地板上。
  距離電扇隔幾步,逼近牆壁接縫的直角處,則是一台電冰箱。這台電冰箱兩門收納,顏色不采,大概是略舊了。它的電線在牆面上用膠帶固定,一脈延伸到天花板以至於轉角的轉角,看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剛剛跟我對話的,無疑就是這"兩位"。
  "我在跟一台電扇跟電冰箱說話?"我難以置信的脫口而出。
  電扇說:"瞧呢,大個兒。聽聽他說這話。"
  電冰箱說:"你…你…你不要太吃…吃驚……"
  它們是怎麼說話的?它們沒有嘴巴,可是我卻聽得清晰。它們的對話就好似腦電波,在我意識中很自然的傳出,而且響亮。它們當然沒有臉孔,我是純粹用語氣去猜測它們的起怒哀樂;可奇妙的是,我就是能感受到些甚麼東西,例如電扇現在的煩躁,電冰箱的無措。
  等等,還有件事。我浮起了一絲早該有的疑惑。
  我是誰?
  電扇道:"冷靜點聽我說。"
  "真的要冷靜。你先緩幾口氣,然後──你應該能"看"見我們吧?我跟大個兒可以,你當然也行才是──然後你轉頭,盯你的左邊。左牆上有面鏡子,你看清楚自己,然後再問我們你想問的東西,好嗎?還有,電冰箱,你這傻子閉嘴,我知道你又想說些呆頭鵝才會說的蠢話,因為你從不動腦筋。"
  我看像鏡子。然後馬上明白它說的要冷靜是何意。
  兩只滾輪支撐著渾滿的橢圓形機體,橫豎在電扇跟電冰箱對面的牆壁。殼正面是兩顆鮮紅的按鈕,左右等大。插在橢圓形本體上的,是一根長過本體三倍的灰碧色金屬管,用軟條聯結在本體上,因為太長而橫放在地板上,跟本體呈現略近直角的角度。在金屬管的底端是塊橫狀長方物,底端正對鏡面,空蕩的孔部圍了一圈黑鬚色的人造纖維毛,上面黏貼了幾塊髒汙。
  鏡中是一台半白参紅的電帚。
  換言之,我是一台電帚。
  "……."
  哇,果然比看到電扇跟電冰箱說話,還要更令人吃驚。
  為了確保真偽,我扭動一下身子
  電扇跟電冰箱沉默,大概在等我開口說話。說是開口,我有嘴嗎?這樣一想,我剛剛又是怎麼跟它們對話的呢?我既沒口也沒耳,仔細一想,真是弔詭到難以形容了。
  "那個……"我率先吐出字句。我還是緊盯鏡面。
  我仍舊不清楚自己是誰。
  但我想起了我自己的使命。
  "看來是沒辦法了。"我緩緩說道。"在我失憶的這段時間,我似乎多了些同胞。但是這不打緊。那麼…..是你捫把我叫醒的?"
  電冰箱疑惑的說:"什….甚麼….?"
  電扇道:"閉嘴,大個兒,你這白癡。這正是我們要問你的問題。我們不清楚為什麼,就在剛剛,突然就可以說話了。電冰箱先醒來,再來是我。現在是你。假如有人可以解釋清楚現在是甚麼狀況,那就太好了。"
  他們兩個也是突如其來復活過來的。所以,我是第三個。
  "我們在哪裡?"我道。
  "誰知道。看起來像是哪個人住的房間吧?我們現在窩的地方是廚房,對面的門關起來,我看不著。也許是哪個人類住的吧。"電扇說。
  "我…我們….不...清楚…"電冰箱道。
  "很好。那我完全瞭解了。"我說。
  為什麼會多出兩只冰箱跟電鍋?我們為什麼會說話,會思考?不對,在這之前,不會思考的我們是甚麼?我的外貌斑駁,可是我根本不記得自己身為電帚時作過甚麼。
  我們為什麼會思考?
  "我們到底是甚麼?"我脫口而出。
  "……"
  "……"
  沉默。
  "我也不知道。"電扇道。"但是,既然短時間內,就有兩樣家電開口說話了。也許等會兒,還會有其他的覺醒吧"
  "我同意。"我說。"但是,覺醒後要做甚麼?我們毫無頭緒。"
  "等…待…等…著知道答案…的…"
  我,小個兒跟大個兒面面相覷。
  叮咚。
  一聲聲響。好似有甚麼東西在晃動。
  在這毫無人煙,僅有插座運作的地方,除了我們三個以外,何來動靜?我們不約而同的看向聲響之處。
  烤箱毫無預警的發熱了。喀滋喀茲,冒著空轉特有的焦煙。然後,我的腦際瀕臨一陣熟悉的音效,而我確定冰箱跟烤箱也收到了同樣的信號。
  "你們…是誰?"
  我們的夥伴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增加。我啞口無言。
  "啊啊,又來啊?"電扇不痛快的碎嘴起來。彷彿還說不夠似的,它轉起風扇,猛力向天花板吹個不停,像是在說:去它的。
  








02


  同一時刻,在廚房隔壁的房間。

  一男一女坐在沙發上,小聲的悄悄思語。
"好險妳平安抵達了。"
"有賴淑叔的幫忙。"
"你父母呢?找到了嗎?"
"還沒…..他們還是下落不明。我們逃難時走散了。"
"….這樣嗎。抱歉了。"
"如您所知,隔壁小鎮爆發的寄生感染,已經擴張到南邊了。"
"真可怕!好險妳及時逃難過來了。"
"哪裡,感謝叔孰好心的收留,我才能稍微有個落腳處。要是晚個幾天,也許我也會被波及,命喪老家了。"
"別說這種可怕的事情了。"
"對不起,忍不住…"
"就說不用在意了。"
"恩….."
"還要不要喝點水?我在去廚房倒。"
"不用了,還很多。"
"……"
"……."
"姪女啊….叔叔我有件事情要妳坦白。希望妳冷靜的聽完,好嗎?"
"叔叔?"
"聽好了,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這個城市的行政機構嚴格規定我們不能說出去,否則就要剝奪市民資格,驅逐出境。我本來很想通知你們一家,但無能為力。請原諒我。"
"叔叔在說甚麼…?"
"聽好了,姪女。先從這樣說吧。妳知道現在全世界都爆發了殭屍風暴,對吧?"
"恩。"
"突如其來的,是嗎?在短短六個月內,這波病毒攻擊了世界上所有的重要都市,然後迅速擴展到鄉鎮,終於變成全球性的大災難。"
"恩。"
"到這裡都是你知道的。沒人知道殭屍病毒的真面目,它是醫學史上首見,在這波攻擊中才廣泛被人熟知,是神祕的病毒。它能夠侵入生物的體內,讓它們失去生機,腦部從此停止活動,只留軀幹的本能。它對人類,貓,狗,家畜,哺乳類都有效,甚至有些植物也會受害。它的傳染途徑只能透過接觸到感染者本身,但是只要感染到,就絕對會發作,所到之處,皆是災難。"
"叔叔,這些大家都知道了。你要說得就是這些嗎?"
"不,不只如此。因為這些病毒,世界上的各大都市都淪陷了。人們通通變成死屍般的存在:沒有死亡,卻更淒慘。世界上只有我們這座城還尚未傳出災情,其他地方都已經無可避免的要採取隔離政策,徹底將可能傳染病毒的感染者隔離放生。重點來了,為什麼只有我們這座城還沒採取隔離政策,甚至有餘力接收像妳這樣的難民?"
"因為衛生技術發達吧。"
"不,那只是我們官方對外的說詞。我接下來要說個是個恐怖的事實,原諒我,真的原諒我,也答應我不要說出去,好嗎?答應我。"
"好,我答應了。叔叔收留我,我沒理由拒絕。"
"謝謝妳,姪女。事實是:這個病毒是從我們城裡散步出去的!"
"甚麼?"
"這是個盲點。並不是我們從未惹上麻煩,而是我們把麻煩丟給別人惹上。"
"這……"
"是我們惹上麻煩的。原諒我們。現在世界一團亂,沒人能拿這病毒怎樣。可是我們其實都知道。這病毒本來是用在糧食用途的技術,卻誤打誤撞發展成了如此可怕的生物兵器。我們根本無法掌控它,最後選擇了把它拋棄出去。萬萬沒想到,會發展到這般田地!"
"叔叔……"
"我收留妳,也是出於愧疚。不,我們整座城的人,其實都愧疚於這件事情,但是我們又不想放棄現在安全的生活,所以聽從了想一手遮天的政府擺佈,隱瞞不語。妳現在進來了,也得守一樣的規矩。"
"……"
"我知道這說得很晚。但是我一定得說這句。我替全城的人代妳與你父母,道歉!"
"……"
"對不起了!"
"……叔叔,沒關系,別再說了。"
"……"
"我早就…知道了。"








03


  事情以超乎我想像的速度發展起來。
  這樣說也不盡正確,我連想像的空間都沒有,看著眼前的景象就目瞪口呆,只能乖乖接受。在我身旁的電冰箱還有電扇,也只能乖乖看著眼前的盛況。
  整個廚房的電器一個個甦醒起來。
  烤爐,洗碗機,電飯煲,電飯鍋,電動剃鬚刀,喇叭筒,冷庫,攝像機,收錄機,電視,唱片機,電磁灶…..在一扎眼的時間,接連復活,而且說起話來。
  "這是哪裡?"
  "你們是誰?"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嘰咕雞…"
    "……"
  "……"
  整個廚房如今充滿了各樣的聲響,吵雜的令我耳鳴!我不得不以同樣的方式,一一請這些甦醒的家電稍微冷靜,要他們不要再騷動。然而這有甚麼用呢?每隔幾秒,一個新的家電就會甦醒過來,大吵大鬧。
  "老天啊。"電扇怒道。他已經快要被這狀況搞到情緒崩潰。"本來只有我們搞不清楚狀況,現在清楚了,沒有一個好東西懂得!大家都一樣莫名其妙的待在這臭地方,看著彼此!"
  "好…奇…怪…"
  "是嗎,我倒是理解些事情了"我說。
  "甚麼?"
  "你…懂…甚麼…了?"
  "我本來以為,我是ㄧ支電帚,因為某些緣故,開始有了思考的能力。但不是這樣的"我道。看著眼前的景象,給了我靈感。
  "電扇,你會對我說你不確定我是男是女,對吧?語言跟概念都不可能無中生有。恐怕,我們並非是現在的樣子,而是另有原來的模樣。"
  "什,甚麼意思?"
  "也就是說,我們可能是被丟進了家電機體內的其他甚麼東西。所以我們才會說話,會溝通,只是形式上非常的弔詭。"
  "你…說…甚……麼…."
  不會錯的。
  最大的證據就是,電扇跟冰箱現在聽懂了我說甚麼。我的假設還不充分,但反過來說,我現在能思考,就是最大的證據之一了。
  我還是不記得過去的事情,僅僅記得在這個房間醒來後的事情。其他人也一樣。如此去想,一定有些甚麼原因讓我們跟本來的軀體分開,轉移到這些東西上,只是記憶丟失了。我在說甚麼啊。這麼不可思義的事情,有可能嗎?但是事實擺在眼前。
  "又一個醒來了!"電扇說道。我看過去,是熱水器。放在冰箱頭上的熱水器也緩緩顫抖不住的晃了起來。
  我好像知道些甚麼了。
  "我懂了,是電!"我恍然大悟。"這間廚房的東西都偛著電。這是我們的共通點!" 我興奮的大叫,"所以我們是透過電復活的!"
  "電?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是被電力喚醒的嗎?"電扇道。
  "正是。也許不只如此,我們體內的某種東西也是被電力帶來的"我道。
  不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是這可以令我清楚許多。
  我究竟是誰?
  我來自哪裡?
  我將何去何從?
  我,不,我們的答案,也許都在電力的另一端。
  突然,電扇發出呻吟。
  "恩…恩阿….阿阿阿阿!"
  "怎麼了?"
  "阿阿阿,我,我好像開始想起甚麼了!我的頭腦好亂…好多東西在跑…"
  "我…我…"電冰箱也答腔。
  "我…也…是…我…好…怪…"
  他們的聲音逐漸變弱,變成呢喃。他們正在發生不一樣的變化。
  "我…想起來了…我知道是我是誰了"
  "我…我是…"
  "這,這真是…看來,記憶也隨著某些東西"回"到這個身體了嗎?"我思量道。
  我想到了。電扇是第一個在這裡覺醒的,電冰箱是第二個。現在他們最早開始回復記憶。那麼,下一個就是….
  來不及想到答案,我類似頭顱的位置開始劇烈發顫。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電帚?"
  這就是…這就是我很熟悉的感覺。沒錯,我確定我體內有甚麼東西也跟著電力流進來了。伴隨著強烈的刺痛。這種感覺如此熟悉,就像…
  就像我曾死去過一樣。
  在這樣想的電光火石一瞬間,我明瞭了自己是甚麼人。
  而且我確定,其他人也要開始知道這些。






04



在隔壁的房間。
"妳…妳知道?"
"恩。"
"妳…你知道是我們散布出病毒的?"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我們保密得很好。"
"從病毒肆虐到現在這段時間,我父母就已經猜測著,病毒是不是某種人為的方是散步出去的。叔叔知道我爸媽都是生理學的著名學者吧?他們兩個在有限的這段時間內,尋根爬梳,終於確定了病毒的來源。我們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通知各方,無奈一起逃難時失散了,無疾而終。病毒…來的太快太急了。"
"這……"
"如果我沒有記憶錯亂,我相信全世界的多數人,都已經逐漸接受這個可信的流言。只是病毒傷的人比知道的人更多,讓人無從共同討論罷了。"
"這…… 所以……"
"沒關係了,叔叔。我來投靠你,並不是來找你或你們報仇的。我不是個會這樣對恩人的人,就算是你們間接見死不救的也一樣。"
"我…我這……"
"事實上,我在這場災難中,有了些體會。叔叔要聽聽看嗎?"
"不了,我…"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喔,間接殺人犯。"
"……"
"我在想,生命究竟是甚麼樣的存在呢?有時候,它很脆弱不堪,任何微弱的天災都能輕易消滅為數眾多的人類。可是,生命同時也是強韌不已的,在上萬年,上億年的歲月中,生生不惜至今,值到誕生了我們人類。這不是很不可思議嗎?我們究竟是如何挺過一波波的難題的?我想,是因為生命有種本能,還尚未被生物學家們研究透徹。那就是──適應的本能。"
"……"
"聽起來很不合理,但生命却切有種神秘的力量,可以讓子孫延續下去。透過演化,透過繁殖,或透過其他的甚麼,生命永遠保持在生的狀態,盡力與死亡作出區隔。越強的災難,能引發越強的演化本能。這次的病毒災難就是如此。"
"這……"
"這是史上空前絕後的災難呢。讓生命的軀體失去作用。然而,這樣就能毀滅我們,毀滅人類嗎?我覺得不可能。生命的力量會讓我們生存下去,只是用意想不到的方式。"
"……"
"我父母在災難發生前,一直致力於研究將人類意識轉移到肉體之外的技術。"
"耶?"
"聽起來不切實際呢。但我父母是認真的。將人類的身軀捨棄,僅僅保留了人類最重要的意識部分。自古以來,人類從未超越自己的軀體,被狹小的肉身掌控,被神經系統左右了喜怒哀樂。如果可以擺脫呢?將四肢,將臟器,將五官,甚至將頭腦捨去,僅僅保留意識的部分。將理性與感性,還有記憶與智能,通通轉移到並非人類肉體的其他部位。用一個昔日的說法……對,就是靈魂吧。"
"轉…轉移…靈魂?"
"呵呵,當時反對它們的人可多了。我父親希望轉移到其他動植物上,我母親卻傾向於一些更特別的實驗對象。她嘗試使用非生命為素材,大膽突破生物跟非生物的界線。她就像以前的愛迪生,實驗了所以她可以接觸到的材料:木材,氣體,化學劑,都無疾而終。唯一比較有成果的,只有金屬製品。透過交流電的形式,分享電子訊息,是最有效的傳播方式。越是精密的金屬製品,轉移的可能性越大;說是越大,其實也頂多是零頭大了些。"
"瘋…瘋了…你父母…都……"
"我不在乎別人對我們的看法。實驗一直沒成功,我父母也被當作科學狂人,放逐於學界之外。但是他們沒有放棄,仍舊努力的探討各種可能性。經過多年的實驗,我父母有了初步的結論:轉移的軀體大體上已經能完成技術層面的落實,意識-或著該說是靈魂?-卻沒有辦法順利的移出。為什麼呢?我父母認為,這是人類體內的演化本能在作祟。在毫無必要的情況下轉移肉體,有致死的可能,所以我們潛意識中拒絕了這種可能,所以我們的靈魂無從轉出。"
"這是甚麼鬼東西……"
"你的反應就像大家一樣呢,叔叔。我不怪你,多數人都被肉體限制,最後連思考都僵化了。當病毒來襲時,只有我跟我父母認為,這將是人類的重大轉折點,而非單純的災難。有甚麼比身體失去動靜,更令生命恐懼呢?我們體內的演化本能,將會在這一瞬間,萌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意識,逼使我們接受更換身體的提案。也就是說,我父母的假說,將可能是拯救人類的選項之一。"
"這太瘋狂了!這不可能!你們根本是異想天開!可惡,早聽說你父母有些傳聞,沒想到比傳說還要誇張。妳怎麼也跟著他們起舞!?"
"聽我說完。我父母是跟我在逃難中分開了。在分開前,我父母已經在網上將技術轉移的方式公開上傳,有多少人願意相信我不知道,但在我們離開前,已經不在像過去,而是有不少忠實讀者反應要行之世界。呵呵,雖然多數都是出於不理性的宗教狂熱就是了,想找根救命稻草阿。"
"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多狂人阿……"
"總之,我相信總有一天,現在被困在失去動靜身軀的人們,也能透過肉體轉移的方式,得到新生。這或許是人類從未發生過的空前變革,但也可能是生命的全新轉機,因為上億年來,我們體內的本能都一次次驅趕著我們如此作。也許是人類幾乎滅絕後,也許是幾年後,也許就是明天,甚至此刻,已經有人類成功轉移了肉體,也說不定吧!遺憾的是,我們無從迅速確認,因為根據我父親的推測,在轉移的當下,人類會暫時失去一陣子的自我意識,要逐漸透過運作思考,才能回復思辨能力。利用對話,也許可以加速思辨回復;等到思考能力回復到可以對話的水平時,記憶就會返回。這過程在假說中,大概會在十到三十分鐘內完成吧,大概就像…..就像我們彼此說話的這段時間?如果可以確認就好了。因為透過電力系統的運作,生命理應能以倍速快速轉移,短時間內讓一整個部落都完成,也並非不可能。不過現在,世界上電力系統正常運作的地方越來越少,除了這座城以外的地方,都已經是限制供電了。"
"……"
"我說完了。"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覺得妳瘋了。妳不能接受世界末日的到來,打精神寄託在妳父母的瘋狂實驗,並以為是真理。但是我相信,妳對我說這些話一定是有些甚麼理由的。為甚麼?"
"恩,很簡單。我希望叔叔你開始思考"殺"的可能性。"
"殺……的可能?"
"是的。在未來,人類轉移了肉體後,他們還會跟你們這座城市的生還者一樣,自認是同一個族群嗎?不可能了。總有一天,你們釋放病毒的真相會曝露;又或著,更單純一點,有人類身軀的人類,跟轉移肉體的新人類,將會展開一場爭奪正統人類的戰爭吧。"
"這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呢?如果人類都願意為了膚色,民族跟意識形態戰爭了,肉體都整個被替換,生活方式也完全不同的兩種族群,又如何能輕易的和平相處呢?即使可以,也是在遙遠的之後了。在面臨的當下,我們勢必要作出非我即他的抉擇。到時候,叔叔們……不,整座城市的人們,都要作起戰爭的準備吧。"
"……"
"我不知道如何選擇,所以我只能在這裡說著。我父母支持肉體轉移,但是我苟活下來,也待在這座城中。當未來戰爭的那天開始,我能作出決心,殺掉迎擊而來的事物嗎?"
"殺…掉…?我以為妳是在說非人類。"
"是殺沒錯。不是毀,不是除,是生命對生命,人類對人類的彼此殺害。我不知道肉體轉移的結果為何。誰知道呢?也許接下來,擋在我們面前的,是外貌酷似,卻又不是的某種東西,我們嘗試毀滅他們的動作,也是在準備破壞他們的靈魂;反過來說,他們也有一樣的企圖。不管是要報仇,還是種族鬥爭,都是要彼此殺害的結局。"
"所以……是殺嗎?"
"是的。"
"我還是難以接受。"
"我不意外。"
"我們……將要在未來,面臨大量的殺戮?而且對方不是人類?"
"是的。"
"妳覺得說出去,城里會有多少人相信呢?像妳這樣的難民,而且是狂人的女兒?"
"我不在意。叔叔收留了我,我有義務報恩。至於其他人,在不久後也總會發現這個問題的,或許是在對方先殺害我們的那時候吧。"
"等到那一天…….嗎?"
"是的。等到那一天。也許是此時,也許是彼刻,但這場對決隨時將至。"
"……"
"叔叔,你好久沒喝水了。"
"我去廚房倒水。妳要一點嗎?咖啡還是紅茶?"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喝點熱的,冷靜冷靜。"
"走吧。"
"恩。"
"在我泡茶前,我想問妳最後一件事情。妳就當我暫時相信了妳的瘋言瘋語,用妳剛剛的說法回答我,好嗎?"
"我沒有瘋。"
"我就當妳暫時想說甚麼就是甚麼吧,也許等妳睡個覺後,情緒穩定下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叔叔,你很失禮。"
"無所謂。"
"好吧,你要問甚麼?"
"如果……如果,在城外的人類真的轉移了,他們會怎麼看待我們呢?"
"會想除之後快吧。無庸置疑,是你們害他們變成這樣的。當他們發現真相,又或著生前就知道些甚麼時,他們勢必會衝過來,無情的殺光你們呢。"
"果然嗎。"
"也許是我想太複雜了也說不定。也許更加單純,他們會殺掉眼前的所有有肉體的人類吧。是忌妒?是種族本能?或著都有?總之不會對我們太友善呢。"
"總之不會和平收場就是了。"
"是的。恐怕在碰面的瞬間,就會發生慘劇,戰爭就要開始了。"
"之後呢?"
"有肉體的人類會後知後覺吧。我們不知道對方變成甚麼,當然也有截然不同的溝通方式,但是有記憶的對方卻對我們瞭若職掌。他們占了先機。"
"恩。"
"所以,我們會先慢一拍。第一個發現的對象會慘死,卻因為原因不明,被當成疑案。接下來慘案陸陸續續發生,群體才會有醒悟到發生了甚麼,有所對策,然後把事情連貫在一起看。最後,就是兩邊陣營的正式對決了。"
"當打頭陣的人真是倒楣阿。"
"呵呵,是阿。"
"聽來,我們得要小心了。如果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叔叔。"
"這話等睡一覺起來再說吧。"
"叔叔又來了。"
"我似乎也有點興趣了。你想,對方會給自己取名作甚麼呢?"
"誰知道?我只說出我知道的東西,可不是預言家阿。"
"好吧,換個問題。你覺得對方會變成甚麼樣子呢?"
"我也不知道。"
"想想就好。"
"真的不知道阿。"
"真無趣。"
"我只知道,我們要做好殺害對方的準備。溝通或許是可能的,但我想溝通只是包裝過很多層的某種謊言,是掩蓋在戰爭外的結果,而非過程。"
"妳說話真難懂阿。從書上看來的?"
"恩。"
"繼續說吧。"
"不管他們變成了甚麼,都可能不再是我們認識的他們了。他們如果對我們有敵意,我們要生存下去,就不能客氣,因為這是ㄧ場爭奪生命主權的鬥爭。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如果我們的敵人是知識,我捫就要學會燒毀書本;如果我們的敵人是宗教,我們就要學會掩蓋罪刑;如果我們的敵人是實體,我們也會在不久的將來,學會……"
"殺死它的方法。"
"是的"
"話就說到這吧。我要去廚房泡茶了,妳呢?"
"我跟你一起去,叔叔。"


喀鏘,門緩緩的打開了。  
我看見人類踏入這個空間的身影。
我們不需要想太多,就知道了接下來要做甚麼,該做甚麼。
我們的名字是群。
因為我們,為數眾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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